分界点
叶无青木然的看着严川。
他现在应该做出什么表情？他想，感情充沛的人类在这时候应该是什么感受？
应该愤怒吗？可他并没有很愤怒，应该惊愕吗？但他甚至也没有很惊讶，因为严川原本就不是他最开始认为的那样，所有的玩家都觉得他是个聪明人，还有一半人看出了他的狡猾。
只有叶无青觉得他是个需要保护的傻子。
或许他应该感到难过，因为严川欺骗了他？
但严川没有欺骗他，他只是瞒着，没有明说罢了，若要往细了数，那也只有一件事在骗他——
“你早就知道我遗忘的人是谁。”
“我不确定。”严川立刻回道，“你最开始说的是忘记了一个被你创造出来的人，但……我没有见到。”
他的梦境的时间线是杂乱的，严川自己理过，最早就是他第一次看见两人的那条大河旁，那是叶无青第一次带叶川下凡间。而在这之前的那些事情，包括叶川是怎么诞生的，他都没有见过。没有见到，他不敢贸然断定叶无青遗忘的那个被他创造出来的人，就是叶川。
直到在到达心动小屋副本的第一天，他因为熬夜备考而睡了漫长的一觉。
“到那时，我才看到自己……叶川的诞生。”严川耸了耸肩，“也没什么特别的嘛。”
就是一张白纸，什么都不知道，也听不懂叶无青的话，只会本能的抓住眼前的人不肯松手。不过严川终于知道自己对恶意为什么会那么敏感，这是脆弱的树叶所具有的能力。
到这里为止，他的梦大多都是平淡又幸福的，他只偶然梦到过一次奇怪的场景，这个梦境很短，也许是因为他只是打了个十五分钟不到的瞌睡而已。在梦里，叶川把叶无青禁锢在床上，眼睛是奇异的红色，整个人愤怒又绝望，像一只无能狂怒的狮子：“你为什么能这么绝情！你不该叫叶无青，你的原名应该叫也无情吧！”
这个梦境太短暂了，严川根本没放在心上。
同叶无青相遇后，因为见过叶无青是怎么对待叶川的，所以在最开始叶无青想杀他，算计他时，严川才会那么难受。而且，即使他时常觉得有割裂感，但他就是叶川，毋庸置疑，他会自然而然的说出叶川曾经说过的话，做出叶川曾经做过的举动，这些无意间的举动又一步步唤起叶无青的记忆。
再后来，现实里的两人关系升温，携手并进，而只要叶无青在身旁，严川就不会再做梦，能踏踏实实的做个好觉，梦里的世界也因此进展缓慢，一直都是那样美好梦幻的模样。
“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……我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。”
“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？”
“比你早得多。”他回想道。
“福利场之前的一周是个小长假，我回了趟家，在家呆五天，我睡了整整三天。”严川扯了下嘴角，第一次移开了目光，“在那时候见到的。”
在叶川同他告白，被叶无青呵斥制止后，叶无青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。开始他还同叶无青说他离开应天山后的所见所闻，渐渐的，他变得越来越沉默，有一日叶无青醒来，见到他站在自己床边，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。
“回来了？”
“我回来了。”
现在想来，叶无青才意识到那其实是一个分界点，因为从那以后，叶川再也不说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了。
起初叶无青还会问他，但总是被叶川几句话带过：“去人界了看书了，但这次没什么好书，便没带回来。”
“找了个山坡上呆了几日，只有野兔，不好玩。”
“在天河边钓鱼，但钓了大半年，一条都没有钓上来。”
这听起来很荒废时间，但叶无青不在意，反正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能够拿来浪费。
最开始，叶无青也不适应突然到来的闲暇，为了消磨时光，他造了把剑。造剑可比造人难多了，叶无青用了很多时间，在最后还不小心割破了手指，血滴在剑刃上，汇成一条细细的红线。
剑成的那一日，应天上漫天红光，宛若红霞。
叶无青的本意是造一把普通的宝剑，给谁都行，反正他不打算用，但意外滴落的血让这把本应该平平无奇的宝剑不再普通，剑铸成的那一刻，天道罕见的发了话：“你又造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。”
“嗯？”
“此剑可弑神。”
“它可以杀了我吗？”
“杀你做不到。”天道说，“但要杀叶川，可以。”
那这把剑就不能给向景了，向景经常和叶川打架，急起来拔剑也不是没有过，太危险。于是等叶川回来时，他把剑给了叶川。
叶川很惊讶，但也很高兴：“这是大人送我的礼物吗？”
这么说也没错吧，叶无青想，所以他点了点头：“算是。”
“那它叫什么？”
“随意。”
他的本意是叫叶川自己取，但叶川不知是会错了他的意，还是故意的，竟直接把这两个字用作了剑名。这就是后来叶川从不离身的“随意剑”，但不是叶无青在游戏里拿到，又转送给严川的那一把，真正的随意剑早已断在了那个山坡上，游戏给的只是一把拙劣的仿品。
但他们之间的交流还是越来越少，叶川总是外出，叶无青一个人呆在应天山上，有时候同前来拜访的向景玩上几日，有时候听天帝汇报三界近况，有时候去山间或河边散心，在没有人来找他，也不想出门时，他就睡觉。但每一次叶川回来，他都会醒来并出门迎接，问他：“回来了？”
每一次，叶川也都会回上一句：“我回来了。”
就像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。
但叶川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，最后一次，叶无青睡了整整一年，醒来后发现应天山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，叶川还没回来。于此同时，他听到了从天界传来的厮杀声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他问天道。没有天道的指令，他不能直接出手。
天道还没回复，一只八哥歪歪斜斜的飞进了应天山，这是向景的鸟，当他有事不能来，又不想写字时，就会派这只八哥来传话。
但叶无青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——这只八哥原先被向景养的油光水滑，根本不是现在的模样，尾羽被人削掉数根，翅膀的一端已经秃了，上边还染着不知是谁的写。
八哥停在他面前，哀叫了两声：“快走，快走！”
说完，它直直的坠了下去。
叶无青连忙上前接住了八哥，调用神力为它治疗，但那八哥一直不安生，不断拍动着翅膀喊他快走。
“为什么？”叶无青问，但向景没教八哥说，八哥也说不出来。它正干着急着，又有人进入了应天山的结界。这次的气息同样熟悉——是叶川回来了。
但好像……又有点不一样？
叶川走的很快，叶无青能感觉得到，他似乎很着急，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完了大半路程。他不会也是来叫自己快走的吧，叶无青无意间想到，何必呢，就算真是阴界的那帮魔尊组成了大军打上了天界，对他也算不了什么。
手里的八哥不知道为什么更加暴躁了起来：“快走！快走！”
声音近乎啼血。
叶无青吓了一跳，在这样让它说下去，八哥一定会死的，无奈之下，叶无青只好先让它沉眠。治好八哥后，他将这只手掌大小的鸟放在竹叶上，转身迎接已经到达身后的叶川：
“你回来了？”
但叶川没有再说出那句：“我回来了”，他只是抬起了头。
“你……”
叶无青看到了一双混沌而狂躁的红色眼睛，随后在彻底陷入黑暗前，他听到了天道的回答。
“叶川堕魔了。”
就算过了这么多年，最后发生了那么多事，但叶无青还是不明白——叶川为什么突然堕入魔道？
堕魔常见有二，因心性不稳，一念即入魔，或是酿下大错，天道降下惩罚。
如果是第二种，天道必然会提前给予叶无青警告，但它没有。所以叶川只可能是自己走岔了路。
他已经懒得问了，就等着严川自己坦白。严川阴郁着脸，他似乎很不想回忆那段过往，而且也不想让叶无青知道，一直纠结了许久，终于开口道：“一开始我确实是去凡界了，因为你说我们和凡人不一样，我所认知的不是真正的爱，所以我就想去看看，去看除你以外的人和事，想知道凡人的爱是什么样子，想知道为什么我没有。”
他观察了许多人，从平头百姓，到贵族天子，他以为自己能找到答案，却只是陷入了更深，更难受，没有尽头的痛苦中：
“我得不到答案，”严川回忆着，眉间紧紧拧起，“我和那些陷入爱情里的凡人没什么不同，我走路会想你，睡觉会想你，明明见了这么多人，但我还是在想着你，凡人把这就称作爱情，可你却告诉我不一样。”
“到底是哪里不一样？我不明白，也没人能告诉我，你……”他深吸一口气，“我不敢让你发现，其实我还爱着你。”
“在我还没寻到答案的时候，凡间爆发了战争，天道派我去阴界消灭厉鬼和魔物，维持三界平衡。”
“不可能！”叶无青脱口道，“我早就同天道说过，绝不可以让你去阴界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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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现在应该做出什么表情？他想，感情充沛的人类在这时候应该是什么感受？
应该愤怒吗？可他并没有很愤怒，应该惊愕吗？但他甚至也没有很惊讶，因为严川原本就不是他最开始认为的那样，所有的玩家都觉得他是个聪明人，还有一半人看出了他的狡猾。
只有叶无青觉得他是个需要保护的傻子。
或许他应该感到难过，因为严川欺骗了他？
但严川没有欺骗他，他只是瞒着，没有明说罢了，若要往细了数，那也只有一件事在骗他——
“你早就知道我遗忘的人是谁。”
“我不确定。”严川立刻回道，“你最开始说的是忘记了一个被你创造出来的人，但……我没有见到。”
他的梦境的时间线是杂乱的，严川自己理过，最早就是他第一次看见两人的那条大河旁，那是叶无青第一次带叶川下凡间。而在这之前的那些事情，包括叶川是怎么诞生的，他都没有见过。没有见到，他不敢贸然断定叶无青遗忘的那个被他创造出来的人，就是叶川。
直到在到达心动小屋副本的第一天，他因为熬夜备考而睡了漫长的一觉。
“到那时，我才看到自己……叶川的诞生。”严川耸了耸肩，“也没什么特别的嘛。”
就是一张白纸，什么都不知道，也听不懂叶无青的话，只会本能的抓住眼前的人不肯松手。不过严川终于知道自己对恶意为什么会那么敏感，这是脆弱的树叶所具有的能力。
到这里为止，他的梦大多都是平淡又幸福的，他只偶然梦到过一次奇怪的场景，这个梦境很短，也许是因为他只是打了个十五分钟不到的瞌睡而已。在梦里，叶川把叶无青禁锢在床上，眼睛是奇异的红色，整个人愤怒又绝望，像一只无能狂怒的狮子：“你为什么能这么绝情！你不该叫叶无青，你的原名应该叫也无情吧！”
这个梦境太短暂了，严川根本没放在心上。
同叶无青相遇后，因为见过叶无青是怎么对待叶川的，所以在最开始叶无青想杀他，算计他时，严川才会那么难受。而且，即使他时常觉得有割裂感，但他就是叶川，毋庸置疑，他会自然而然的说出叶川曾经说过的话，做出叶川曾经做过的举动，这些无意间的举动又一步步唤起叶无青的记忆。
再后来，现实里的两人关系升温，携手并进，而只要叶无青在身旁，严川就不会再做梦，能踏踏实实的做个好觉，梦里的世界也因此进展缓慢，一直都是那样美好梦幻的模样。
“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……我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。”
“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？”
“比你早得多。”他回想道。
“福利场之前的一周是个小长假，我回了趟家，在家呆五天，我睡了整整三天。”严川扯了下嘴角，第一次移开了目光，“在那时候见到的。”
在叶川同他告白，被叶无青呵斥制止后，叶无青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。开始他还同叶无青说他离开应天山后的所见所闻，渐渐的，他变得越来越沉默，有一日叶无青醒来，见到他站在自己床边，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。
“回来了？”
“我回来了。”
现在想来，叶无青才意识到那其实是一个分界点，因为从那以后，叶川再也不说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了。
起初叶无青还会问他，但总是被叶川几句话带过：“去人界了看书了，但这次没什么好书，便没带回来。”
“找了个山坡上呆了几日，只有野兔，不好玩。”
“在天河边钓鱼，但钓了大半年，一条都没有钓上来。”
这听起来很荒废时间，但叶无青不在意，反正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能够拿来浪费。
最开始，叶无青也不适应突然到来的闲暇，为了消磨时光，他造了把剑。造剑可比造人难多了，叶无青用了很多时间，在最后还不小心割破了手指，血滴在剑刃上，汇成一条细细的红线。
剑成的那一日，应天上漫天红光，宛若红霞。
叶无青的本意是造一把普通的宝剑，给谁都行，反正他不打算用，但意外滴落的血让这把本应该平平无奇的宝剑不再普通，剑铸成的那一刻，天道罕见的发了话：“你又造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。”
“嗯？”
“此剑可弑神。”
“它可以杀了我吗？”
“杀你做不到。”天道说，“但要杀叶川，可以。”
那这把剑就不能给向景了，向景经常和叶川打架，急起来拔剑也不是没有过，太危险。于是等叶川回来时，他把剑给了叶川。
叶川很惊讶，但也很高兴：“这是大人送我的礼物吗？”
这么说也没错吧，叶无青想，所以他点了点头：“算是。”
“那它叫什么？”
“随意。”
他的本意是叫叶川自己取，但叶川不知是会错了他的意，还是故意的，竟直接把这两个字用作了剑名。这就是后来叶川从不离身的“随意剑”，但不是叶无青在游戏里拿到，又转送给严川的那一把，真正的随意剑早已断在了那个山坡上，游戏给的只是一把拙劣的仿品。
但他们之间的交流还是越来越少，叶川总是外出，叶无青一个人呆在应天山上，有时候同前来拜访的向景玩上几日，有时候听天帝汇报三界近况，有时候去山间或河边散心，在没有人来找他，也不想出门时，他就睡觉。但每一次叶川回来，他都会醒来并出门迎接，问他：“回来了？”
每一次，叶川也都会回上一句：“我回来了。”
就像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。
但叶川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，最后一次，叶无青睡了整整一年，醒来后发现应天山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，叶川还没回来。于此同时，他听到了从天界传来的厮杀声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他问天道。没有天道的指令，他不能直接出手。
天道还没回复，一只八哥歪歪斜斜的飞进了应天山，这是向景的鸟，当他有事不能来，又不想写字时，就会派这只八哥来传话。
但叶无青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——这只八哥原先被向景养的油光水滑，根本不是现在的模样，尾羽被人削掉数根，翅膀的一端已经秃了，上边还染着不知是谁的写。
八哥停在他面前，哀叫了两声：“快走，快走！”
说完，它直直的坠了下去。
叶无青连忙上前接住了八哥，调用神力为它治疗，但那八哥一直不安生，不断拍动着翅膀喊他快走。
“为什么？”叶无青问，但向景没教八哥说，八哥也说不出来。它正干着急着，又有人进入了应天山的结界。这次的气息同样熟悉——是叶川回来了。
但好像……又有点不一样？
叶川走的很快，叶无青能感觉得到，他似乎很着急，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完了大半路程。他不会也是来叫自己快走的吧，叶无青无意间想到，何必呢，就算真是阴界的那帮魔尊组成了大军打上了天界，对他也算不了什么。
手里的八哥不知道为什么更加暴躁了起来：“快走！快走！”
声音近乎啼血。
叶无青吓了一跳，在这样让它说下去，八哥一定会死的，无奈之下，叶无青只好先让它沉眠。治好八哥后，他将这只手掌大小的鸟放在竹叶上，转身迎接已经到达身后的叶川：
“你回来了？”
但叶川没有再说出那句：“我回来了”，他只是抬起了头。
“你……”
叶无青看到了一双混沌而狂躁的红色眼睛，随后在彻底陷入黑暗前，他听到了天道的回答。
“叶川堕魔了。”
就算过了这么多年，最后发生了那么多事，但叶无青还是不明白——叶川为什么突然堕入魔道？
堕魔常见有二，因心性不稳，一念即入魔，或是酿下大错，天道降下惩罚。
如果是第二种，天道必然会提前给予叶无青警告，但它没有。所以叶川只可能是自己走岔了路。
他已经懒得问了，就等着严川自己坦白。严川阴郁着脸，他似乎很不想回忆那段过往，而且也不想让叶无青知道，一直纠结了许久，终于开口道：“一开始我确实是去凡界了，因为你说我们和凡人不一样，我所认知的不是真正的爱，所以我就想去看看，去看除你以外的人和事，想知道凡人的爱是什么样子，想知道为什么我没有。”
他观察了许多人，从平头百姓，到贵族天子，他以为自己能找到答案，却只是陷入了更深，更难受，没有尽头的痛苦中：
“我得不到答案，”严川回忆着，眉间紧紧拧起，“我和那些陷入爱情里的凡人没什么不同，我走路会想你，睡觉会想你，明明见了这么多人，但我还是在想着你，凡人把这就称作爱情，可你却告诉我不一样。”
“到底是哪里不一样？我不明白，也没人能告诉我，你……”他深吸一口气，“我不敢让你发现，其实我还爱着你。”
“在我还没寻到答案的时候，凡间爆发了战争，天道派我去阴界消灭厉鬼和魔物，维持三界平衡。”
“不可能！”叶无青脱口道，“我早就同天道说过，绝不可以让你去阴界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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