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 第四十九万里_长风几万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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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第四十九万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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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是夜,陆骁躺在庭院假山石上。

  冬夜空气凛冽,没有花香没有虫鸣,月明星稀,只有落光了叶子树和亮着灯笼一起映在池面上,偶尔被风吹得晃上一晃。

  陆骁还在想谢琢问他问题。

  不成婚还是……要成婚?

  他当时没敢回答,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府中有事,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。然后回府后便坐卧不宁,看书书拿倒了,练槍法不小心把槍脱手了,恼怒地改去练字,临是《望山石刻》,没想到回神时,写了满纸“谢琢”。

  长长地叹了声气,陆骁长腿一屈一直,双手枕在脑后,又不禁开始想谢琢现在在做什么,是在书房还是在卧房,会不会正倚在他昨晚睡过那张榻上看书。

  想到这里,陆骁耳根烧得慌。

  最初,他只是想对谢琢好而已。

  可是这种心情,在他不知道时候,变得越来越滚烫、越来越热烈。当他终于意识到,早已从一点火星蔓延成燎原大火,根本无法扑灭。

  他很清楚,他想和谢琢相处,想和谢琢亲近,不想……谢琢和别人成婚。

  正月初五,收了假,宣布重开制科诏书正式颁布。不过因为除夕前科举舞弊一案,人心不免惶惶,不少人都担心考试或者评卷会受影响,这导致最终报名只有四人,其中便有温鸣。

  大家都不是蠢人,既然揭举徐伯明和盛浩元科考泄题舞弊、暗中掌控官员温鸣还能重新参加制科考试,那咸宁帝真正态度如何就不难猜了。

  于是很快,无数折子飞上了咸宁帝御案,请求处死徐伯明。

  “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会下旨。”琴台隔间里,沈愚把玩着一块新得羊脂玉,猜测,“难道是陛下觉得正月里见血不太好,所以才一直没有下旨处置徐伯明和盛浩元?都拖了这么久了。”

  陆骁穿黑色绣夔纹常服,靠着椅背,无聊转着杯子:“或许大臣们上折子让他杀,不是他想杀人。”

  “不想杀?不想杀二皇子倒可以理解,毕竟二皇子是陛下亲儿子。可徐伯明做这些事情,往大了说,不是打着操纵朝臣架空陛下主意吗?为什么陛下还不想杀他?”

  沈愚觉得自己上次明明已经听陆骁把事情掰扯清楚了,现在怎么又有点不明白了。

  “不是不杀,而是不想现在杀。”

  咸宁帝必然动了杀心,哪个皇帝能容下这样臣子?不过,如果不是太学生伏阙上书,咸宁帝应该会想再拖上几年,等储位明朗后,再彻底清算。

  所以现在被太学生和朝中众臣逼迫催促,心中不悦,咸宁帝才在证据确凿情况下,一拖再拖,迟迟不下旨定罪。

  陆骁没有往下解释,只道:“反正是迟早事,说不定就像你猜,陛下不想在正月里见血。”

  沈愚也不是刨根问底性子,注意力散得快:“对了,听我爹说,他去给陛下问安,在文华殿门外宫道边上,恰巧看见杨首辅主动和谢侍读说话,和颜悦色,还聊了很久,非常欣赏模样。”他喜滋滋,“果然不管是谁,都不会讨厌谢侍读,杨首辅说不定也折服于谢侍读才华和风仪了!”

  陆骁却是心下一沉。

  晾了许久茶水吞进喉口,在舌根处留下苦涩感,陆骁不由担心,会不会杨敬尧已经对谢琢生疑,故意试探?

  五指张开在陆骁眼前晃了晃,沈愚奇怪:“陆二,你在出什么神?忧心忡忡。”

  “没什么,”陆骁随便找了个理由,“我刚刚突然想到,今年冬天格外得冷,说不定北狄人会南下,掠夺边境。”

  沈愚一拳砸在木桌上,义愤填膺:“可恶北狄人!”刚说完,又龇牙咧嘴地搓了搓自己拳头,“这桌子太硬了吧!好痛好痛!”

  陆骁毫不掩饰地嘲笑了一番,又不知道第几次看时辰,站起身:“我得先走了。”

  沈愚动作停住:“还有两道菜没上上来,你突然急着走做什么?”

  “有要紧事,你要是一个人吃饭无聊,我把张召叫来陪你!”

  谢琢散衙时,一掀开车帘,就看见了坐在里面陆骁。

 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,就见陆骁眉一皱:“可是身体不适?”

  “嗯,有点发热,可能是天气冷了,不碍事。”话音刚落,谢琢就发觉有手背贴上了自己额头。

  他保持着弯腰姿势,而陆骁上身凑过来,刹那间,两人距离极近。

  陆骁没注意到距离近不近,他满脸担忧,又用手背贴了贴自己:“我摸着好烫,要不要先去一趟宋大夫那里看看?”

  “不用,”谢琢嗓音微哑,避开视线没看陆骁,“才去过医馆,家里还有药,回去煎一副喝下就会好。”

  说着,放下车帘,坐到了软塌上。

  陆骁听了,还是不放心:“若是药喝了没能退热,就找宋大夫来看看好不好?”

  “好。”

  又记挂着谢琢喝药怕苦:“我上次给你买糖还有吗?”

  “还有很多,不用再买了。”

  陆骁时不时就会买一纸包糖送过来,各种形状和口味都有。

  马车动了起来,见谢琢半垂着单薄眼皮,两颧绯红,浅蹙着眉靠在软枕上,似在养神,陆骁不想打扰他,便不再说话了。

 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面太过颠簸,没过多久,谢琢上身歪倒,慢慢靠到了他身上。

  清淡冷香变得明显,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。

  陆骁全身上下所有动作都彻底滞住,他脑子里一片纷乱,就像磅礴大雨倾盆而下,瞬间将他所思所想都砸得杂乱无章。

  他反复地在心里想,从呼吸声可以判断,阿瓷刚刚分明没有睡着,所以不是在无意识间靠过来。

  那就是有意识?

  阿瓷主动……靠在了他肩上?

  他又想,会不会是阿瓷发热太过难受,所以才借他肩膀靠上一靠?

  陆骁手指缩了缩,迟疑地开口:“延龄,你是不是头疼?很难受吗?”

  谢琢闭着眼,没有动,嗓音绵缓地回答:“还好,已经没那么疼了。”

  “那……”

  陆骁犹豫半晌,还是没把问题问出来,只直挺挺地坐着,一动不动,任谢琢靠了一路。

  确实如谢琢所言,喝下药不久,额头热度就降了下去。

  倚在书房榻上,谢琢精神好了些许,问:“驰风可要一起用晚饭?”

  陆骁还没从马车上那一幕里缓过来,听见询问,慢两拍摇头:“不用不用,我一会儿回府里吃。”

  说完,他一抬眼,就看见谢琢穿一身深青色常服,衣裳下摆顺着木榻边沿垂下,没有戴冠,只用锦带随意绑了墨发,正一手支在鬓侧,另一只手握着一卷书看。

  和白日里一身绯色官服、神色清冷谢侍读完全不同。

  让他不禁想起雨夜里,他推开门走进破庙,抬眼看见谢琢,恍然以为自己碰见了蛊惑人心山野精怪。

  蓦地站起身,差点将桌上摆杯盏撞翻,陆骁仓促道:“我、我有事先回去了!”

  陆骁脚步匆匆地离开,葛武正好进门,往外看了看:“公子,陆小侯爷可是有什么急事?怎么走得这般匆忙?”

  谢琢拿在手里书也一页没看进去,他随手放下:“有什么事?”

  葛武收拢心思回道:“宋大夫遣了药童来,提醒公子最近要小心些,说千秋馆中去了个病人,拐弯抹角地打探公子是否在馆里看诊、病况如何,宋大夫便把能说添油加醋说了说。”

  谢琢坐起身来,颔首:“嗯,不用担心,应该是杨敬尧人。”

  葛武立刻皱了眉:“他怀疑公子?”

  “差不多,文远侯和徐伯明在几个月时间里接连出事,徐伯明还正好赶在腊月底,又有太学生上书,以他敏锐程度,不会想不到咸宁九年案子上。”

  谢琢捏了捏摆在矮桌上兔子灯,眼尾因发热染上绯色已经消散,露出原本苍白来。

  他眸中沉寂:“先说为孙女招婿,又说欣赏我才学和孝心,想来接下来时日里,这样试探还有不少。”

  杨敬尧在等,在等他在某次接触中露出些许端倪,或者等确定这两个案子与他绝无干系。

  想来,十几年前,杨敬尧就是这般,等到了一个彻底将谢衡扳倒罅隙。

  另一边,陆骁急急匆匆地回了武宁候府后,用金线绣着夔纹衣摆光影明灭,神思不属间,差点就撞了人。

  管家十一叔利落地往路边上避了避,见陆骁跟丢了魂似,还在往前走,出声道:“小侯爷?”

  连喊了三声,陆骁才停下来:“十一叔?”

  侯府上下事情不少,全都是十一叔一手操持,再加上昨日,梁国公府工匠来了,开始着手修缮侯府后面屋舍花园,更是不得闲。

  “小侯爷这是在想什么,这么入迷?”

  十一叔曾是陆骁父亲陆渊亲兵,后来在战场上伤了腿,再不能上阵杀敌,就被陆渊派去管理将军府内务。陆骁封侯建府后,陆渊不放心,便把十一叔送过了过来,专门处理侯府一应事务。

  面对看着自己长大长辈,陆骁很不好意思,但又很想找个人说一说,犹豫许久:“我、我好像有喜欢人了。”

  突然听见这个消息,十一叔大惊:“怎么这么突然?小侯爷你喜欢上哪家姑娘了?姓甚名谁?及笄了吗?家中长辈意见如何?你看我是马上着手准备聘礼,还是赶紧先把婚约定下来?”

  一副“不赶紧把婚事定下来,人跑了怎么办”模样。

  马上又想到了最重要问题,十一叔小心翼翼地问:“小侯爷,你喜欢那个人,她喜欢你吗?”

  这问题把陆骁问住了。

  阿瓷喜欢他吗?

  小时候,阿瓷是喜欢他。后来见面,阿瓷对他也不排斥,还会宽慰他、替他在咸宁帝面前打掩护。

  现在……

  掌心开始发热,陆骁想,阿瓷是喜欢他。

  他会在他面前笑,会送他蜥皮护腕,会因为他守着而安睡,会在拥挤人群中扯住他衣角……

  不知道应该如何佐证这种直觉,陆骁只是莫名确定,阿瓷是喜欢他。

  就像他喜欢阿瓷一样。

  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一点,陆骁噙着笑,十分含蓄又格外满足地点了点头。

  十一叔心底石头猛地落地——小侯爷不是单相思就好!

  “那如此两情相悦之事,要不我这就写信去凌北,让将军和夫人赶紧来洛京,同时,我立刻着手准备六礼?”

  这次轮到陆骁惊了惊,连忙道:“不行不行,现在还不行!”

  阿瓷现在仇还没有报完,如何有心思成婚?

  至于男子身份,陆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多了谢琢男装,已经很习惯,隐约觉得无论男装女装都没关系,只要是阿瓷就行。

  十一叔不明白,猜测:“是女方不愿意?”又很担心陆骁不解风情,“小侯爷可送过礼物表达心意?人家姑娘反应呢?”

  陆骁想了想:“我送了,我送过胭脂,发簪,耳坠,珍珠,兔子灯,阿——他都很喜欢。昨晚他还让我进了他卧房,在榻上睡了一觉。”

  十一叔又惊住了,一拍大腿:“小侯爷,你怎如此莽撞,你们尚未成婚,怎能同睡一间房?”

  陆骁连忙分辨:“他夜里睡不好,总是做噩梦惊醒,我便在榻上守了一晚,绝对没有到处走动!”

  十一叔清楚陆骁品性,也冷静下来,想着,常常做噩梦惊醒?这应该是位胆子不大纤弱小姑娘,也得亏能看得上自家小侯爷。

  “既然都愿意让小侯爷你守睡了,为何还不能着手准备六礼?”

  “他、他还不知道我喜欢他。”

  十一叔不这么认为。

  就自家小侯爷这藏不住事模样,真喜欢上一个人,能藏得住?

  不可能。

  不过他也认为:“小侯爷想法没错,涉及终身大事,一定要给人家姑娘一个明确交代,绝对不能不清不楚!”

  夜半,谢琢放下毛笔,闭了闭干涩眼睛。

  窗外,风声吹动竹枝,簌簌声不绝于耳。他正想起身端上烛台,几声轻叩从窗台处传来。

  在他自己还没意识到时,眼尾就已经先缀上了点点笑意。

  谢琢走过去,打开了窗。

  陆骁仔细挡在风来方向,尽量不让谢琢受寒。正月夜里,他指尖发颤,掌心一阵烫,没话找话:“你、你还没睡啊。”

  想看谢琢,却又不敢直视谢琢。

  谢琢点点头:“准备去睡了,这么晚了,要进来吗,外面很冷。”

  “不,先不进来!”陆骁反应不小。他很怕再拖一会儿,蓄积起来勇气就散了。

  血气开始上涌,耳膜上都是鼓噪心跳声,陆骁定定看着谢琢,嗓子发干:“我、我来是有话想跟你说。”

  这种极致紧张、兴奋和期许,在他此前近二十年人生里,从未感受过,原本想了几个时辰才想到词句更是一瞬间忘了个干净。

  一人在窗外,一人在房内。

  陆骁郑重地执起谢琢手,轻轻放在了自己心口处。

  谢琢匀长冷白手指微蜷。

  他手背上,覆盖着陆骁炙热粗粝掌心。手心下,是让人无法忽视激烈震动。

  陆骁眼中情感专注、热烈而灼烫,他告诉谢琢:“我、我没有喜欢过谁,但我知道我喜欢你。”

  “因为一想起你,我心就会跳得很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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